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女频言情小说《她死遁后,四个夫君找上门了!叶玉卫云骁》,由网络作家“叶玉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生于长治这样的残酷环境。柔弱、善良、软弱的人活不下去,这样的人都葬在凤鸣山了。生存之道,便是一旦敌人对他们有任何威胁,就应该扼杀在摇篮里。不留喘息之机!叶玉回眸遥望遁入夜幕的羌兵,转身随着村民们进入山林避难。她不敢肯定那群羌兵会不会再来,更怕他们在村子里埋伏人。三日内,他们无法回到村子里。那名货郎吊在一棵矮树下,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晃。风把浓云吹散,雨终究没降下来。星子在夜幕浮现,天也跟着一刻暗似一刻。虫鸣沙沙、野鸟啾啾、咕咕地、轻轻地、隐隐地、声声入耳。*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安被夜幕笼罩。街道寂静无声,乃至连民舍婴孩啼哭也无。白云苍狗,时事多变。两王相争,好不容易安宁快四年的时局又开始动荡。王宅外,有一人漏夜前来敲门。阿虎打开门,发现斗笠...
《她死遁后,四个夫君找上门了!叶玉卫云骁》精彩片段
生于长治这样的残酷环境。
柔弱、善良、软弱的人活不下去,这样的人都葬在凤鸣山了。
生存之道,便是一旦敌人对他们有任何威胁,就应该扼杀在摇篮里。
不留喘息之机!
叶玉回眸遥望遁入夜幕的羌兵,转身随着村民们进入山林避难。
她不敢肯定那群羌兵会不会再来,更怕他们在村子里埋伏人。
三日内,他们无法回到村子里。
那名货郎吊在一棵矮树下,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晃。
风把浓云吹散,雨终究没降下来。
星子在夜幕浮现,天也跟着一刻暗似一刻。
虫鸣沙沙、野鸟啾啾、咕咕地、轻轻地、隐隐地、声声入耳。
*
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安被夜幕笼罩。
街道寂静无声,乃至连民舍婴孩啼哭也无。
白云苍狗,时事多变。
两王相争,好不容易安宁快四年的时局又开始动荡。
王宅外,有一人漏夜前来敲门。
阿虎打开门,发现斗笠下是一张疲乏清瘦的脸。
那人开口:“公子可在?”
阿虎迟钝点头,“啊……公子在。”
阿虎指了一个方向,那是前院王闻之的书房。
此人是五义,他被王闻之派去老家调查亡妻身世。
五义径直入内,看见其余三个义也在,他们在书房内围火炉煮春茶。
现下,怀王挟持陛下,关闭城门,宁王率兵包围皇宫。
双方僵持已有三日。
王闻之正吩咐他们着手撤退的后路,万一宁王败,他们要带着夫人尽快离开长安。
五义进来,四人齐刷刷回头。
看样子是有事商议,六义、九义、十义站起来,准备离开。
王闻之出声阻止:“不必,坐下。”
四个义只好坐下,五义拿出一沓纸,把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全都一一说来。
“公子,属下查过了,小夫人与那沈县令根本没有血缘关系。”
其余人不解,怎么好端端的,公子查去世的小夫人做什么?
三个义面有疑惑,但还是安静听五义禀报。
五义整理三张纸,交给王闻之。
“公子,这是沈家下人的证词,那沈莲是沈县令独女,但沈莲并不长小夫人这样。”
王闻之翻看两张女子画像,一张写着沈莲,一张写着叶玉。
指腹在叶玉那张脸划过,她叫叶玉?
“属下找了五名下人,他们都说沈莲已经改名沈蓉,只因沈县令酒后被奸人引诱,把唯一的独女嫁给您。”
“您当时还未发迹,遭沈家嫌弃,他们就随便找个江湖戏子代替。”
戏子?
这不是下九流的庶民吗?
三个义撇撇嘴,公子饱读诗书,雁塔题名。
竟被沈家以一个戏子冒名顶替为妻,岂有此理!
王闻之神色淡淡,看着女子画像,仔细对比,她真的不是沈莲,而是叫叶玉。
“可查到对方是哪里人?”
想起在沈县令那里受的气,五义喝一口水,继续道:
“属下拿着下人还有邻里的证词到沈县令面前威逼询问。”
“起初,沈县令死活不认,在老家以您的泰山身份作威作福,郡守遇见他都要避其锋芒。”
说起这个,五义愤愤道:
“他还想杖毙属下,属下出示宁王府的令牌,他这才乖乖就范,老实交代。”
三个义饶有兴味地听着,这沈县令真是会作死。
五义握紧拳头,似在为公子不平。
他继续说:“他说,那女子是个戏子,戏班子散了,没了生计,就寻得此等卑陋龌龊的买卖做,不拘什么人,她都能嫁过去,帮忙断了姻亲。”
所以,小夫人之死,是为了断沈、王两家的姻亲?
三个义面面相觑,怎么这套路有些熟悉啊?
不过,自家公子虽是平民出身,但也算桂林一枝,昆山片玉。
如今公子的身份,那沈家就是拍烂马屁也赶不上。
原本以为断的是只会拖后腿的丢脸姻亲,那沈县令大约没想到,断到大动脉了吧?
想到这里,三个义心情好多了,这沈县令真是有眼无珠,不识货。
也多亏那戏子假死了,否则公子如今还与那卑鄙无耻的县令扯上关系。
王闻之听得那女子什么人都能嫁,脸色顿时冷下来。
握住茶杯的手暗暗捏紧,她到底还嫁了多少人?
看见公子脸色不好,五义也不敢拖沓,直言道:“沈县令说,那女子名叫叶玉,来自威武郡。”
“她收了多少酬金?”
王闻之不解,老实嫁给他过日子,难道比走江湖坑蒙拐骗差?
五义顿了顿,低着头,支支吾吾道:“三……三百两。”
王闻之扯了扯唇角,三百两就把他弃了?
难道在她眼里,他连三百两都不如?
藏在柜台底下的掌柜冒头,看见歹人被抓了,捂住心口,后怕不已。
原来是中郎将大人出手相助。
他笑着走出来:“多谢大人。”
其余客人没找到藏身之地,见证了那一脚似踢狗的神速。
看着那位美貌的夫人脸色一变,化作娇媚的小鸟依人模样,没人敢开口说话……
掌柜千恩万谢,送走了忙于公务的卫云骁,顺手给卫云薇与叶玉打了个折扣。
抹去二两的小头,“便宜”一点,两个人共计花了一万七千两。
叶玉不语,一股酸味在心口翻涌,怎么有钱人不能多她一个?
卫云薇反倒很开心,与掌柜道别后,牵着叶玉离开通宝楼。
叶玉经过刚才那一脚,感觉自己身子轻盈许多,走了几步低头一瞧,玉佩呢?
她顿住脚步,慌里慌张地到处找东西。
“嫂嫂,怎么了?”
“薇妹妹,我玉佩不见了。”
卫云薇顺着她的目光,发现她腰上空空如也。
方才招待她们的婢女开口说话,“这位夫人刚才的确戴着一块玉佩。”
掌柜动员店里的小厮和婢女找东西,在桌底下找到了那枚玉佩。
莹润剔透的玉佩落在掌柜手心,上面有喜鹊叼海棠的镂空雕刻,泛着润泽。
掌柜多看几眼,迟疑着思索片刻。
一只手夺走玉佩,挂在腰间。
“多谢掌柜了。”
叶玉转身离开,掌柜连忙喊了一声。
“夫人,你这玉佩有些眼熟,能否借我再看一眼?”
叶玉疑惑,显然是误会了什么。
“这是伴我从小到大的玉佩,瞧瞧,这上面的穗子是陈旧的,可不是您店里的新货。”
掌柜头冒热汗:“夫人见笑了,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觉得有些眼熟,好似在哪里见过,似是故人之物。”
叶玉一听,看他面色诚恳,解下来交给他。
“那掌柜可要看仔细咯。”
叶玉期待着他能看出什么来,掌柜一手拿着玉佩,一边到处找,寻不见要找的图纸。
十年前,当初的骁勇将军,也就是现在的宁王发下一张画着玉佩的图纸,要求寻到此物或者持有此物的人赏万两黄金。
年岁久远,那张纸不知被他放去哪里了,左右皆寻不到。
看见客人等急了,他只好把玉佩先还给叶玉,左右他已经记下玉佩的样式与主人的身份。
是卫家少夫人。
待他日寻到图纸对比一下便知。
掌柜内心如此盘算,暂时按下缘由不表,悻悻道:“真是对不住,夫人,或许是我记错了。”
叶玉没说什么,但显然有些失落,她拿回玉佩同卫云薇离开了通宝楼。
马车帘子一撩开,里面赫然坐着一身杀气的卫云骁,二人皆吓了一跳。
“哥哥,你怎么在这里?”
叶玉几日不见他,看见那张脸回忆起新婚那句威胁,还是有点怵,不自觉缩在卫云薇身后。
谁料卫云薇也有些怕他,后退几步,踩在了叶玉的鞋面上。
她感知到了,露出歉疚的目光,朝叶玉笑了笑。
“上来,送你们回去。”
卫云骁板着脸,跟个煞神似的。
叶玉并不想回去,待会还要去游金陵湖呢,她打探许久,准备去踩点看看地方怎么样。
为了早点脱身,叶玉壮着胆子道:“夫……夫君,我们还要去游湖,暂时不回去。”
卫云骁没回话,黑着脸冷冷道:“上来。”
左右拗不过他,卫云薇先上马车,叶玉失了庇护,底气不足,也跟着一起上去。
卫云薇同叶玉面对面,坐在卫云骁两侧。
车夫一抽鞭子,马车缓缓驶去。
马车内气氛凝滞,静谧得可怕,道路两旁的吆喝声、行人谈话都能清晰听见。
两个女子一声不吭,无声的话语在二人双眸流转。
卫云骁眼神一扫,她们迅速错开目光。
*
雨后天色晴朗,草叶沾露,金陵湖倒映碧空,水天一色,几片浮云摇曳水波间。
两侧的树丛投下一片绿色倒影,一片叶子被微风吹拂,“滴”地一声,落在水面上,一圈涟漪晃荡开来。
湖畔两侧荷叶亭亭,晶莹的雨水积在中央,风动,吹弯了叶杆,哗啦啦的水从荷叶倾泻下来,惊走了底下翱翔的鱼群。
马车停在湖畔,一行人下来。
一艘画舫早已候在此处,叶玉和卫云薇见了,这才舒展笑容。
卫云骁脸更黑了。
这两个小女子一路上给他摆脸色,感情是以为他要强制带她们回家?
胸腔浮上一抹烦躁,在她们心里,他是这样的人吗?
卫云薇笑道:“多谢哥哥相送,你先回去吧。”
一旁的叶玉感慨,这位置真好啊。
内心估摸着她在湖中央掉下去,然后游到荷叶丛那边藏起来,没人了就上岸逃跑。
听见卫云薇的话,叶玉也开口:“多谢……多谢夫君相送。”
一个眼神也不给,专注地看着广阔的湖面,满意极了。
卫云骁愣了愣,这是要赶他走?
他带着不可置否的强硬语气道:“此处水深溺人,过于危险,我告假半日陪你们。”
听得此话,叶玉舒缓的面容僵硬,卫云薇也笑不出来了。
卫云薇上了船,晃了晃才站直身子。
叶玉跟着上去,画舫荡了荡,她趔趄几步,抓住了一个稳健的手臂,转头一笑。
“多谢薇妹妹。”
“不必客气,嫂嫂。”
二人携手入了画舫,站在岸边的卫云骁抱臂旁观,晦暗的眼眸闪过一抹流光。
默然片刻,他也上了画舫。
画舫内,点心水果还有茶水摆上来,船夫撑竹竿划船,一叶之舟遨游在水面上。
叶玉和卫云薇坐在船尾,脱了鞋子赤足泡水。
四周景象往前飞奔,湖底的鱼群清晰可见,还有几只红鲤鱼藏于其中。
二人欢喜的笑声充斥空旷的湖面。
卫云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目光落在叶玉身上。
苏氏那一脚令他生了警惕,谁家娇滴滴的千金如此勇猛?
明知两家有隙,苏芸却还愿意嫁进来,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。
甚至还把单纯的幼妹拐来此处,肯定是别有用心。
他就这么在此候着,看苏氏能翻出什么浪来。
卫云骁没说话,叶玉就知道他默认了。
她走上前,在蔡嬷嬷与家宰许常之间来回转,打量他们的神色。
二人战战兢兢,时而看卫云骁,时而抬头望着叶玉。
“二公子,二少夫人,不是我、真的不是我!”蔡嬷嬷受不住审度,率先求饶。
许常也附和道:“少夫人,老奴在卫家干了二十多年,不可能谋害主子啊。”
叶玉没说话,厨房的饭菜有毒,凶手极有可能是蔡嬷嬷。
可若是蔡嬷嬷,那么她是出于什么动机害人?
又或者说,她背后有何人在指使?
叶玉派人召来刘观音的贴身婢女金姑姑。
“见过公子、少夫人。”
叶玉也不浪费时间,叫她送来刘观音近日翻看的账册,寻来负责别处的四名管事,叫他们查对册子。
一经对账,发现厨房的账目的确有问题,账目空缺了八千多两。
蔡嬷嬷的头不停磕在地面,“少夫人,老奴冤枉啊。”
叶玉道:“那你说说,你冤在何处?”
刚开始,蔡嬷嬷可是愿意为了证明清白吃剩菜的,这份决心令叶玉对她的怀疑有了一丝松动。
“老奴每月领取的采买银子都是从家宰处获得,拿了多少就记多少,从未克扣或者多拿,岂会有如此大亏空?”
往日一直是二房的主母王玲在管着账目,难道她会不知道内情?
这件事,越挖下去,牵涉的人越多,可那人想害自己,叶玉就不可能会放过对方。
残酷的生存法则告诉她,狗咬人一口,就该打死,人伤她一次,就该去死,免除后患。
叶玉又叫人对了一下家宰的总账册,毫无纰漏。
许常佝偻的身子板直,“老奴对卫家忠心耿耿,绝无二心!”
蔡嬷嬷哭着磕头:“老奴愿以死明志,只求不要牵连我的丈夫孩子。”
蔡嬷嬷一家都在卫家做活,说完此话,她爬起来企图撞柱。
叶玉手疾眼快抓住她的衣角,把她扯回来。
蔡嬷嬷跌坐在地,泪流满面。
“少夫人,真的不是我干的!”
叶玉板着一张脸,气韵倒与卫云骁有几分相似,一双狐狸眼泛着不近人情的冷漠。
她静静地在二人身上来回扫。
这时,石砚去搜过许常与蔡嬷嬷的屋子,最终在蔡嬷嬷屋里寻到了刘观音中的毒药。
证据摆在眼前,显然,蔡嬷嬷克扣厨房银钱高达八千两,她为销毁罪证,下毒谋害主母,买凶杀人,嫁祸少夫人。
卫云骁厌倦这些内宅心计,冷声吩咐:“拖下去杖打五十,转交京兆尹判处。”
说完话,他站起来,转身欲走,叶玉叫住了他。
“夫君,等等!”
叶玉的语气变了,再无往常的柔情与伏低做小。
蔡嬷嬷还在拼命求饶,额头磕肿了。
叶玉想了想:“我还有一计可辨真凶。”
卫云骁停下脚步,转身问:“事实摆在眼前,还有什么话好说?”
叶玉道:“还请夫君带那两个行刺的男子过来。”
卫云骁想了想,看向石砚。
石砚得了暗示,转身出去,不一会儿就把人带过来。
二人一来就跪地指认蔡嬷嬷买凶杀人。
蔡嬷嬷听了,几欲晕厥,颤抖着指向二人:“我好心引你们进卫家做活,你们为何要污蔑我!”
叶玉没理会他们的撕扯,问道:“蔡嬷嬷给你们的银子,在哪里?”
两名男子从鞋底下掏出一角碎银,称:“我们只得了定金,事成之后才会结账。”
叶玉捏着帕子把银子收过来,转身吩咐一个侍女去端两碗清水。
卫云骁不知她要做什么,重新坐下来,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。
只见两块银子放入水中,水面晃了晃,便再无别的异样。
叶玉转身向卫云骁道:“夫君,借你一锭银子。”
卫云骁被她勾起好奇心,拿出钱袋,沉甸甸的银子落入她手中。
叶玉只取了一块,交给蔡嬷嬷。
“嬷嬷,你摸两下。”
蔡嬷嬷不知少夫人要做什么,她拿起银子,在手里摸了摸,又放回垫着帕子的手上。
叶玉把银子放入另一碗水,水面浮现一层油污。
“夫君,你来瞧。”
卫云骁走过去,侍女也执烛台过来照亮水面。
很明显,被蔡嬷嬷摸过的银子会有油污,她混在厨房,哪怕每日洗干净,转身摸个碗,拿个盘子,两只手都会常年沾满油。
可用于买通两名男子的银子却没有油污。
说明蔡嬷嬷没摸过这笔银子,她是新的替罪羊!
卫云骁当即明了,转身瞧着憨厚老实的许常,锐利的双目扫来,吓了他一激灵。
大脚踹在许常胸腔,卫云骁呵斥道:“混账东西!”
蔡嬷嬷才来卫家五年,没什么主仆之情。
可许常在卫家二十多年,可想而知,他这些年动过多少手脚,干过多少腌臜事?
许常滚在地上,又爬起来咬死不认,“老奴是冤枉的!”
叶玉看向那两名原本要杀她的男子,冷冷道:“夫君,这两个刺客不老实,打死不过分吧?”
二人听了,脸色一白,卫家要动私刑杀人!
卫云骁没说话,石砚上前把二人拖出去,很快,此起彼伏的杖责声与惨叫声传来。
“啊!救命啊,卫家杀人啦!”
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叶玉告诉金姑姑去劝诫一二,招出真凶可以给他们留活路。
许常年迈的躯壳一震。
少夫人年纪轻轻,手段了得,若刚开始说的是拷问真凶,这二人为了保命未必会供出真相。
可她没有,直接置人于死地,绝望中又给一线生机。
寻常人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招出真凶保命?
玩弄人心,她是一把好手。
果不其然,金姑姑进来复命,那二人供出是许常买凶杀人,叫他们指认厨房的蔡嬷嬷,事成后助他们脱身。
蔡嬷嬷听得此话,大松一口,余惊未定道:“许家宰,我一向与你无冤无仇,你为何要这么害我?”
这也是叶玉想问的,她与许常更无恩怨纠葛,为何要害她?
叶玉追问:“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你?”
许常支支吾吾,先是看了一眼卫云骁,又看向叶玉。
蔡嬷嬷哭着骂:“许常,你这个黑心肝的下作东西,再不招出凶手,你全家可没好果子吃!”
提起这个,许常有了一丝动容,他正要开口,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。
“哟,这里如此热闹?”
有一众仆从簇拥一女子走进来。
不是别人,正是匆匆赶来的王玲。
“卫兄,为何这般看我?”
王闻之疑惑不解,不疾不徐地拍拍被雨水浸湿的衣袖,面有愁绪,似在为苏氏遇难而惋惜。
卫云骁想了想,开口问:“闻之往日可曾去过江杭郡?”
苏芸之事,王闻之有嫌疑。
倘若真是他,卫云骁不明白,他做此举是为什么?
他与王闻之共效宁王,若他怀有异心,岂不是……
还有一个可能是苏芸同王闻之相识,二人有隙,乃至有仇……
哪怕苏卫两家有仇怨,他都不会牵连无辜女子,更没想过害死她。
他们之间,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?
王闻之撩开衣摆坐下斟茶,“我自小家贫,从未去过富庶的南边,更别提江杭郡这等风景秀丽的地方。”
“不过,若有机会,我还真想去开开眼界。”
王闻之抿一口茶,神色从容淡雅,不像撒谎。
卫云骁捻着衣摆纹路,沉思片刻,眼下寻找苏氏为先,这笔账,往后再慢慢算。
这背后真凶,他绝不会放过!
卫云骁痛惜道:“苏氏嫁到京城不过两月有余,人生地不熟,也不知是谁要对她下此毒手。”
王闻之给他倒一杯水。
“卫兄可亲眼瞧见夫人掉入湖里了?”
卫云骁放空双目回忆片刻,摇摇头。
“我当时与石砚对付两名歹人,无暇看顾芸儿,她不慎重伤坠湖,等我发现的时候,人已经不见了。”
说到此处,卫云骁眼眶浮现雾气,眸中俱是悔恨自责。
王闻之捻着杯子,指腹慢慢摩挲底部,不经意笑了笑。
一样的落水、一样的意外身亡,这等做派何其熟悉。
只怕当初,她也是这般逃离村子,叫人误以为她死了。
想到此处,王闻之眼底流转一抹痛恨。
她假死倒好,留下旁人痛苦懊悔,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子!
如此想着,杯子被他狠狠拍在桌面,清脆的声音响起,卫云骁一惊。
“闻之,怎么了?”
王闻之回过神,眸子闪烁晦暗光芒。
“我想起王爷交代的一桩事还没办,先告辞了。”
王闻之起身离去,走了几步,又停下来,回眸道:“卫兄,还请节哀。”
此话说得好似苏芸必死一般。
卫云骁握紧手心,望着波浪翻滚的湖面,此等情形,只怕苏芸生还的希望渺茫,内心涌起无限哀愁。
王闻之看他不说话,自行下了山,回到马车内,阿虎驾马离去。
马车内,六义静静听候王闻之的吩咐。
他一扫先前的忧愁,眉目冷淡。
“我回京弄个死囚犯的尸身过来,你去城里买一件粉色衣衫,至于下裙……”
王闻之回忆那女子今日穿的衣裳。
“下裙便买绿色的。”
“待过了子时,你把人丢进湖里,切记不可被人发现。”
既然那女子要假死,那他就助她一把。
从此,她与卫云骁再也没任何关系了。
六义听了,顿时明白,恭敬拱手:“是,公子。”
*
卫云骁领人在湖里捞了一整日尚未寻到人。
夜晚,他回到家中,叫来大夫查验那块胰子。
两名大夫轮流检查,皆没发现任何不妥。
“此物香气浓郁,沐浴之后弥留淡香,最受京中闺秀们喜欢。”
卫云骁沉着脸,再问:“此物当真无任何不妥之处?”
两名大夫摇摇头,“并无。”
卫云骁挥退二人,拾起那块胰子,馥郁的莲花香气弥漫鼻间。
平平无奇,掰开一瞧,里面更无什么门道。
他不知,王闻之事先在盒子里点燃迷香,将雾气困在里头,只需要一打开盖子。
迷香喷涌,一旦吸入,则令人晕眩迷离。
在叶玉晕倒时,迷香早已从打翻的盒子散开,消失得一无所踪。
残余的香灰抖落地面,黏在来往的鞋底,印在窗框上。
哪怕有余香未消,亦被莲花香气遮盖,难以发现。
四日过后。
金陵湖发现一具尸首。
尸身膨胀浮肿成巨人观,难辨面目,从身上的衣物首饰来看,约莫就是卫家少夫人了。
卫云骁大受打击,恸哭一场,望着停灵的棺木,神思恍惚。
“卫兄,节哀。”
卫家操办丧仪,王闻之前来吊唁。
卫云骁不知说什么,只囫囵点头。
在他走后,宁王府送来香火纸钱以及奠仪。
王闻之多看几眼,就上了马车,马车内坐着奔波多日的六义,他一身疲倦,裹满风尘。
看见他这副模样,王闻之冷下脸问:“还没寻到她吗?”
六义低着头:“属下无用,尚未发现那名女子。”
六义先前听十义与九义说,公子迷恋人妻,设此局强取豪夺,现在看来,果真如此。
可怜这女子身份高贵,毫无生存之技,现下失踪,也不知会流落到何处?
他悄悄觑了一眼公子,唉~往日真没发现主子是这种人。
不过,他们的命是公子救的,叫他们往东,绝不会往西,一有吩咐,他只能照办,加快速度找回那名夫人。
王闻之琢磨片刻,猜不到她会躲在何处,难不成,她早已离开京城?
*
卫家,清辉院。
灵芝哭红双眼,在屋里收拾自家小姐的遗物。
丧礼喧哗吵闹,卫云骁觉得气闷,走着走着,不自觉来到此处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灵芝怀里抱着收拾好的东西,抹一把泪,福了福身子。
“我家小姐客死异乡,奴婢要收拾小姐的遗物送回江杭老家,给老爷夫人留点纪念。”
卫云骁心口一痛,似有一股气堵在心口无法疏通,滞涩又酸胀。
他挥挥手,“你走吧。”
灵芝抽了抽鼻子,低头离去。
她转身来到后院,同蔡嬷嬷说几句,自己要到金陵湖给小姐烧点纸钱。
蔡嬷嬷没说什么,打开厨房的小门让她离开了。
灵芝出城门,径直来到郊外的娘子庙,此处位置隐蔽,藏于山林之中,香客稀少。
庙内,有一个女子虔诚跪拜,清脆的声音祈求道:
“请神仙娘娘保佑小女大富大贵,早日发大财。”
说完,双手交叠贴在地面,额头叩在手背。
灵芝停下脚步,咳了咳:“不必求了,神仙派我来赠你钱财。”
那女子惊喜回头,正是失踪好几日的叶玉。
叶玉在前头赶马,其余人躲在车厢。
马车疾驰,往长安城而去,她不识路,全靠卫云薇的侍女指路。
“嫂嫂,他们人那么多,阿兄不会出事吧?”
叶玉一抽鞭子,眉头夹紧。
“所以咱们留下来只会徒增负担,要快些回去喊救兵,否则他们就危险了。”
卫云薇也明白这个理,但如此果决抛弃哥哥,她内心还是有些负罪感。
想起在通宝楼,卫云薇也舍身救她,叶玉不免头痛,人好,但是太傻了。
她抽了一鞭子,马儿疾驰,雨后湿润的风拂过脸颊,遥遥看见远方的树顶上方冒出长安城的城头。
叶玉沉寂思索,不知想到什么,眼眸划过一抹怅然。
开口叮嘱道:“薇妹妹,无论发生什么事,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,你要活着,才有能力去保护别人。”
“凡事先利己,再利他人。倘若你连自己都不爱惜,更无人会爱惜你。”
卫云薇滞愣片刻,她内心明白嫂嫂是为她好。
可母亲自小教她,要对别人好,别人才会对自己好,一时也有些捉摸不清该如何是好。
在她沉默着思索时,马车渐渐抵达长安城门口。
“我等是中郎将家眷,在郊外金陵湖遇刺,中郎将生死不明,还望尔等速去营救!”
叶玉把一路上腹诽琢磨的措辞向城门守卫飞快道出。
守卫听了,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家徽,转身去禀报城门校尉。
城门校尉得了消息,赶忙确认对方几人,身处何处,持何等武器。
叶玉囫囵作答,勉强描述个大概,她一看见有刺客就跑了,没时间数几人。
城门校尉领着五十人快马前去支援。
叶玉赶马回到卫家。
卫云骁官场政敌太多,人人都想杀他,她不懂什么政治,但也知道村口的狗群也是分帮派的。
别看它们都是狗,平日犬吠得欢,实际上狗咬狗最凶。
若是那城门校尉与卫云骁不是一个派系,那他危矣。
*
葳蕤堂。
刘观音正在做绣活,叶玉晨间说的话她听进去了。
她虽然不喜欢苏氏女,但她诞下的孩儿是卫家人,想到孩子,她一闲下来就开始做红肚兜。
挑了一早上,才选中了麒麟戏仙鹤纹样。
“母亲,母亲!夫君他又遇刺了。”
叶玉拉着卫云薇来到葳蕤堂,向婆母刘观音陈情。
闻言,绣针扎破手指,一滴嫣红的血冒出来。
刘观音抬眸看见叶玉与卫云薇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模样,慌了起来,六神无主道:“骁儿,骁儿遇刺了?”
“母亲,快救救哥哥。”卫云薇扯着她的袖子道。
刘观音这才反应过来,“对对对,去官府报案救骁儿。”
叶玉拉住刘观音,“母亲,城门校尉已经去救夫君,为免意外,咱们应该派家中护卫去接应。”
“对对对。”刘观音带着狼狈不堪的叶玉与卫云薇立即跑去松柏堂。
老夫人听了,连忙把主持中馈的二房主母王玲喊来。
王玲正在午憩,在一胖一瘦两个嬷嬷的催促下姗姗来迟。
知道卫云骁遇刺,惊呼一声,交了可以支使护卫的令牌,这才调动了五十名护卫前去金陵湖支援。
看着护卫总把头领命离去,刘观音这才余惊未定地坐下来喝口茶。
这群护卫是用自己儿子的俸禄养着护家,可她想使唤却要经过老夫人、甚至是二房弟媳的同意,前后浪费了半个时辰。
也不知是否来得及救下骁儿,她内心担忧不已。
刘观音想着,自嘲地笑了笑,这事传出去都是一桩笑话。
婆母强势,偏心二房,她只好抛下一双儿女跟着夫君外放,眼不见心不烦。
可如今,女儿养得唯唯诺诺,胆怯内敛,儿子遇难她却无能为力。
左右刘家已然起复,她刘观音也不必惧怕任何人。
她越想,眼眶越红。
刘观音挺直腰杆,开口道:“母亲,既然儿媳已经回府,往后也不同夫君外出,那家中庶务总该理一理了吧?”
弟媳王玲,以及老夫人的眼神齐刷刷扫过来。
“大嫂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王玲开口问,不急不缓嘬茶,看不出情绪。
刘观音顶不住压力,鼓起来的气焰霎时萎靡。内心的委屈涌出眼眶,拾帕抹泪。
“我……我只是担心骁儿,可怜我的儿啊,父亲在外无法庇护,身处危难却拖来拖去难得救援。”
如今丈夫不在身边,她毫无底气索要管家权,只能委婉地哭诉。
“母亲,我们孤儿寡母不如二房讨您喜爱,但您也不能这么偏心呐。”
她越说越委屈,方向也越来越歪。
老夫人皱眉,“你这是怪我故意耽搁时间不去救骁儿?”
刘观音身子一抖,抹泪道:“儿媳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王玲开口:“嫂子是想说什么?”
“如今调动护卫的令牌有两个,一个在骁儿手上,另一个在我手上,我管理府中多年,自然要管着令牌以防不时之需,这不,骁儿出事了,我便给了令牌调人去救。”
刘观音扯着嘴皮子道:“浪费半个时辰才去救人,我儿只怕危在旦夕。”
说到此处,她嚎啕大哭起来。
提起卫云骁,老夫人自然担忧孙子,整个卫家的门楣都是他的军功撑起来的。
可生母却实在自卑怯懦,毫无头脑,自信不足,根本撑不起当家主母的派头。
这才是她让二房管家的缘由,至少无功无过,这个家平稳地运行下去,不闹笑话。
老夫人锐利的双眸盯着刘观音,含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。
刘观音一边哭,一边嘟囔着嘴,欲言又止。
弟媳与婆母光顾着看她,毫无表达,她都这么说了,怎么还没懂她想要什么?
刘观音觉得不服,要站起来理论,或许气势就足了些。
叶玉叹一口气,伸手按下刘观音的肩膀,轻声道:
“母亲,我来说吧。”
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。
她嫁过两任夫君,第一个温润如玉,第二个开朗风趣,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!
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,一边说出此举目的。
“加钱,我要加钱!”
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。
灵芝无奈道:“小姐,你要加多少?”
“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,早死晚死都是要死,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!”
灵芝轻叹一口气,才加五千两,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
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,止住了哭泣。
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,双眸含泪望着灵芝。
“真的?”
灵芝点点头。
多出五千两,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,给乡亲们盖房子。
只要价钱给得好,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!
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?
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,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!
叶玉擦干眼泪,再三强调自己的实力与信心,保证价有所值。
灵芝安静听着,古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。
芳踪姑姑从厨房捧来晚膳,看见叶玉哭红的双眸,劝慰道:“少夫人,公子不是有心的冷落您,您莫哭了。”
叶玉抽出手帕拭泪,有钱能使鬼推磨,加钱能让她敬业。
她笑道:“姑姑误会,我只是想家了。”
芳踪细瞧叶玉眉眼,此女长得漂亮,心思玲珑,还懂得遮掩。
她笑道:“明日送嫁的队伍就要回江杭郡,少夫人若是思念双亲,就多写几封信送回去。”
“好,我会的,多谢姑姑提醒。”
芳踪将吃食放在案上,温声催促:“夫人快些用食,累了一天,饿坏了吧?”
何止是饿坏,是饿扁了。
刚才被吓一跳,肚子里的水果点心都吓没了,腹里正咕咕响着,叶玉腮边浮现一抹粉。
芳踪姑姑浅笑着。
“少夫人先用食,公子忙着处理刺客的事,今夜不能陪您,请您见谅。”
“我明白的,姑姑。”
叶玉很识趣,给了台阶就直接下。
芳踪退出去,转道就出院子,去了老夫人的松柏堂。
*
松柏堂。
芳踪掀开帘子入内,不同于在叶玉那边的亲善,她在此处规矩端庄。
老夫人拄一根拐杖,头发整整齐齐梳起来,只戴一条镶嵌绿翡翠玛瑙的护额,正前方绣一朵盛开牡丹。
身着碧蓝色团花绣纹的丝绸交领上衫,下着褐色绣飞鹤祥云间裳。
”她果真这么说?“
芳踪恭谨道:“的确如此。”
卫老夫人端坐正堂,抿一口茶,开口说:“是个懂事明理的,比她父亲强。”
这门亲事,是很早之前定下的,由陛下为证。
那时候,卫苏两家尚未翻脸,一同追随陛下打江山,大魏王朝初立,陛下年迈,宁王、怀王两党相争,两家政见不合,苏家才会做下那件错事。
卫家履行婚约,不过是碍于陛下从中调和,借此缓和两党的矛盾。
“骁儿那边如何?”
芳踪恭敬回答:“公子受了轻伤,目前无大碍。”
“那就好,明日敬完茶,你带苏氏去看看他。”
芳踪讶异,她是老夫人心腹,许多事情是知道的,当年那件事,错全在苏家。
她顿了顿,在老夫人锐利的双眸投过来时,飞快低头,道一句:“是。”
*
叶玉原本准备鸡血倒在月事带上应付卫云骁,谁料他不肯碰她,正中下怀。
她吃饱就洗漱躺下,呼呼大睡。
在梦中,她抱着金山银山乐不可支,一块巨大的金元宝在天上飞,她追着追着,总是够不上。
突然,她绊了一跤,惊醒后遗憾无比。
芳踪站在床边笑眯眯候着。
窗外天色已亮,有断断续续的鸡鸣响起。
叶玉揉了揉眼睛:“什么时候了?”
芳踪笑着说:“少夫人醒得及时,正好卯时了。”
叶玉不敢耽搁,还有一场硬仗要打,立刻爬起来。
灵月端来热水为她净面,灵画为她挽垂云髻,身后的长发以红色丝带绑起来。
灵芝昨晚值夜,回去休息了。
按照苏芸小姐的喜好,她身着浅粉色交领曲裾,下身着白色间裙。
腰封是百合缠藤萝样式,缚住细腰,配以一块羊脂玉佩。
浑身上下,只有这一块玉佩是属于她的。
她一直戴在身上,去到哪里就戴到哪里,指不定会有人认出来。
打扮好之后,芳踪姑姑引着她去松柏堂,路上为她介绍卫家的人口。
卫云骁仅有一幼妹卫云薇,但其父有一亲弟,生了两儿一女,老夫人尚在,两房人住在一起,按年龄序齿,他排第二,卫云薇第四。
卫父没有儿子官职大,外放做个文官,一年只回来一次。
他携婆母刘观音在外任职,长子成婚,只有她归来参宴,这次就不走了,留在家中侍奉老夫人。
老夫人年迈觉少,这个时辰,日头未升起,天边泛着淡淡金光,她们绕过曲折回廊,假山碧湖,终于抵达寂静的松柏堂。
*
与此同时,长安城宵禁刚过,街道上赶朝市的行人三两成群。
走卒贩夫叫卖货物,店铺小摊全都开始营业,食物的香气溢满街道。
一辆青灰色宝盖马车驶入城中,清脆的銮铃提醒街道行人避让。
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运货的牛车,两侧有玄衣劲装的护卫紧紧跟随。
赶马的是个青年,他放缓速度,隔着帘子低声问:“大公子,是否寻个酒楼用早膳?”
自小夫人去后,公子积郁于心,身子一直不好,断断续续病了半年,久卧床榻。
马车内,一个男子曲起手肘撑着脑袋打盹。上身着月白色交领曲裾,下身着浅绿色间裳,身披一件白色绣灰雁披风,戴进贤冠。
斜眉入鬓,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打开,露出褐色瞳仁,鼻梁上一粒痣。
算命的总说,鼻梁有痣,姻缘坎坷,如今他总算体会到其中艰辛酸涩。
薄唇吐出一句话:“不必了,表兄昨日成婚,我先去送一份礼。”
刘景昼的姑姑嫁去卫家,两家常有往来,他从边塞携礼紧赶慢赶,还是迟了一日。
一进城就听得风言风语,说什么血洗婚宴,应当是卫家出事了,他先去看看怎么回事。
赶马的男子面露担忧,公子总这样不爱惜身子可不行,他想开口,又不知说什么,唉声叹气。
抵达一座府邸时,男子跳下马,拿出一张踏凳,套着宝蓝色布套,素白的翘头履悬空停顿。
男子抬头,看见自家公子苍白的病容浮现愠怒。
“我在守妻丧,不用如此鲜艳的颜色,丢了!”
说完,刘景昼跨过踏凳,长腿直接踩下地,随意整理身上的白色披风,如翩然的仙鹤。
他抬头仰望府邸匾额:中郎将府。
“你来了。”
叶玉利落地站起来,走向灵芝,圆溜溜的眼珠盯着她身上的包袱。
灵芝解下包袱,交给叶玉。
“你清算一下数目,看看对不对。”
叶玉也不客气,这是她冒了巨大的生命危险赚来的,得好好细瞧,一分都不能少。
她坐在蒲团上,打开包袱。
里面是一身旧衣、一尊玉佛、一本书,还有几块碎银。
一沓整齐的银票被旧衣包裹着。
叶玉手指飞快清算,不多不少,正好一万五千两。
她笑着重新站起来,把包袱挎在身上。
“没问题,我先走咯!”
虽假死成功,但叶玉感知到明里暗里还有许多人在打探她的踪迹。
那王闻之工于心计,肯定不会相信她就这么死了。
叶玉得抓紧时间离开,灵芝开口叫住她。
“等等!”
叶玉回眸,“还有何事?”
灵芝原本还想提一嘴卫家给她办丧仪的事情。
短短两个多月的相处,明眼人都看出来,那卫云骁对她怀有情愫。
但看着叶玉清澈的明眸,一双狐狸眼只有收到钱财的喜悦,不含半点不舍。
灵芝想了想,觉得还是莫要多嘴比较好。
“没什么,这件事你做得很好。”
叶玉笑起来,拍着胸脯道:“那是!“
“演戏,我是专业的!”说完,叶玉骄傲地竖起大拇指。
她似是想起什么,走上前一步,好奇道:“哦,对了,苏卫两家到底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旧怨?”
先前灵芝闭紧口风,从不肯告诉她。
卫家人时常巴拉巴拉什么苏卫仇怨,却没一个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。
一问就全都避而不谈,他们越瞒着,叶玉好奇心越重,心头痒痒的。
况且那卫云骁脾性不坏,位高权重,长得不错,人还挺好相处的,苏家小姐怎么会不愿意嫁过来?
灵芝想了想,左右已经完成任务,她就要离开此地,告诉她也没什么。
“家主曾在朝堂上污蔑卫家老太爷渎职贪污,卫家老太爷为证清白,在金殿撞柱而亡。”
也正因此时,苏贤重虽有从龙之功,却被外放当一地郡守,无法留在长安。
叶玉听着,愣了愣,两腿霎时酸软,两只手扶着门框才站稳。
要命了,这算什么旧怨?
简直就是深仇大恨!
想起自己在卫家的行举,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嗯,脑袋还在就好。
得知真相的叶玉连夜购置一匹老马逃离长安,跑得越远越好。
要是知道是如此旧怨,她打死也不敢嫁进卫家。
幸好小命还在。
*
她离开长安半月后,死讯终于传到苏家。
苏贤重闻之大喜,撇清与卫家的关系,他专心辅佐怀王,供送财物珠宝,冶铁造器。
因卫云骁“重伤痊愈”,长安的水越搅越混,怀王一派也得了喘息之机。
丧事布置的奠仪早已撤下,但一股死寂始终缭绕在卫家,人人对少夫人之死噤若寒蝉。
近来,卫云骁加派人手,命石砚查找害死苏芸的真凶,多日过去,毫无进展。
梦中时常听见那女子喊冷,自己却无可奈何。
连续多日睡不好,他身上的暴躁戾气更重。
王家宅外。
王闻之走出家门,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人影闪过。
他勾唇轻笑,卫云骁还是怀疑到他身上了。
他掸一掸衣摆,迈上马车。
酒楼中。
今日,刘景昼与王闻之设宴款待卫云骁。
近日来,王宅外时有身份不明之人徘徊。
王闻之清楚卫云骁对他疑心未消,碍于没有证据,这才僵持着。
既然他找不到证据,那他就帮他一把。
不到片刻,卫云骁来了,他面容清癯,眸光涣散,不复往日精神。
刘景昼一瞧便知晓他的伤心之处。
他当初回到长安赠礼时,知道表兄不喜那苏氏女,他好心劝慰,他还听不进去。
如今步了他的后尘,失去才知痛苦。
这下好了,他们三人凑成了三个鳏夫。
刘景昼吐一口气,看见他这样也不好再怨怪,淡淡道:“表兄,节哀。”
如今陛下病重,他不再演绎那根平衡木,明晃晃地与宁王一派来往。
卫云骁朝他点点头,与王闻之对视一眼,眼眸闪过一抹复杂之色。
“闻之好雅兴,寻我来是为什么?”
王闻之浅笑,“卫兄近日心情不佳,我同刘兄设宴宽慰你,同时,也是给你送一些与夫人之死有关的证据。”
卫云骁闻言,正色道:“什么证据?”
王闻之拿出一本账册,那是他许久之前就已经收集好的,苦于证据不足,难以拿出。
“这里面是江杭郡守苏贤重敛财造器,运送给怀王的明细账目。”
卫云骁连忙坐下翻看,在苏氏嫁入卫家后,便没有记录。
在苏氏死后半月内,苏贤重又开始运送财物兵器。
这说明……
王闻之开口:“苏家与卫家联姻,想要脱离怀王一派,怀王派人谋害苏芸,企图断了苏卫两家的姻亲,威逼他继续谋事。”
卫云骁不可置信道:“你是说我妻之死与怀王有关?”
王闻之没回话,不疾不徐道:“那两名贼人故意说是我杀害夫人,不过是祸水东引,挑拨离间。”
“我知卫兄一直在怀疑我,这几日没有辩解,多说无用,只想收集证据呈给卫兄,以证清白。”
他说得诚挚且在理,卫云骁信了几分。
结合苏家爽快嫁女,以及往日苏芸说自己不知苏卫两家旧怨,父母只叫她好好相夫教子……
所有细碎痕迹串联起来。
卫云骁自行脑补了一场苏芸以自身为求和的棋子,委屈嫁入卫家拯救家族,却被心狠手辣的怀王谋害,又把凶手嫁祸给好友的戏码。
卫云骁心头一颤。
王闻之再言:“我与苏芸素不相识,又如何会害她?况且,她是卫兄之妻,某又岂会做那禽兽之事?”
卫云骁沉凝片刻,他们一个长于南边,一个生于北方,的确没有相识的可能。
他叹惋道:“闻之,是我误会你了。”
王闻之苦笑着举起茶杯。
“卫兄丧妻,不宜饮酒,我以茶代酒,此间恩怨,就此了结。”
卫云骁心中愧疚,不枉二人相识一场,自己却被贼人蒙骗,如此轻易误会闻之。
看他没有计较,二人遥相饮茶,此间龃龉就此解除。
王闻之捏着杯子,指腹轻轻敲着杯壁。
账册是真的,但后面续上的是假的,真假半掺。
真假不重要,他不欲与卫云骁作对。
此举目的只不过是解除卫云骁对他的猜忌,移花接木,把矛盾转移到怀王一党身上。
政敌,就是用来栽赃陷害的。
那小狐狸离开前给他留下这么大的坑。
想要填上可不容易。
毒杀婆母?
尚未完全清醒的叶玉愣了愣,反应过来后瞪大双眼。
刘观音死了?
这个消息令她震颤,脑子空白片刻。
两个力气大的婆子直接上前粗暴地架起叶玉。
她没有反抗,而是顺从地被带走,发生这样事情,她是怀疑对象。
若是再反抗,只会得来一顿惨烈的毒打。
叶玉不敢相信,混乱的脑子回忆分别时刘观音的样子,当时她谈笑生风,并无异样。
此刻,天还是黑的,说明她是半夜毒发。
叶玉得在罪名彻底落实前,想好脱罪的对策。
没人比她更想刘观音好好活着,至少也要活过明日带她离开卫家。
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。
两个嬷嬷带着她前往松柏堂,行至半路,有一侍女挑灯前来,告诉她们老夫人去葳蕤堂了。
一行人换了方向,叶玉被带去葳蕤堂。
清辉院的动静瞒不过卫云骁,两个嬷嬷来之前,他最先得了消息,再也不装病,直接前往葳蕤堂。
叶玉被带走,是他的默许。
来到葳蕤堂时,远远就听见啜泣声。
叶玉披散发丝,只穿着白色里衣,事情急乱,这些人根本不给她穿衣的机会。
远方传来犬吠,吼声在寂静的夜中回荡。
夜凉如水,单薄的衣衫令她微微发抖。
叶玉很快被带进正堂。
掀帘入内,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,有侍女端着带血的水盆出来,又有人端着干净的热水进去。
正前方的席案左侧坐着卫云骁,右侧坐着老夫人。
两侧分别是二房的王玲与卫云雪、与哭红眼的卫云薇。
他们个个神情凝重,投来异样的目光,犹如千钧重的压力袭来。
叶玉感觉这夜更冷,心跳亦更急促。
“老夫人,二公子,苏氏来了。”
叶玉慢吞吞走到中央,尽管污名在身,她还是强作镇定。
把精力花在恐惧,害怕,迷茫与伤心毫无意义,最重要的是为自己辩白。
“夫君,祖母,听闻母亲出事了,她……她究竟怎么样了?”
上方的二人没说话,看她的眼神似含刀子,冷嗖嗖地射过来。
王玲开口讥讽:“侄媳可真是会装,你给婆母下了剧毒,还敢问她如何了?”
原来是中毒,看旁边忙碌的侍女,人应该还在内室救治。
叶玉掐一把自己的手臂,让疼痛驱散慌乱。
“我没有下毒。”她淡淡开口。
王玲笑了一声,不与她争辩,只对身侧的侍女道:“唤家宰过来。”
她身边的侍女离开,不一会儿,就带来卫家的家宰,许常。
许常在卫家干了很多年,头发花白,带着儒士帽,一身蓝色的交领曲裾。
人进来后跪地求饶:“老夫人,老奴有罪!”
老夫人夜半惊起,面有疲乏,浑浊的眼珠子转而看向许常,沉声问:
“你何罪有之?”
“老奴行管家之职,却没照看好大夫人的饮食,令她中毒危在旦夕,请老夫人治我失职之罪。”
叶玉看着二人一唱一和,便知道他们要把话引到自己身上了。
只见许常话锋一转,“只是,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,老奴也不敢在大夫人饭菜里下毒啊。”
卫家的一切庶务与采买都是有由他亲自管理,层层往下,是各个管事。
王玲掌家多年,嫂子病了,她站出来指挥:“那就传厨房的蔡嬷嬷。”
叶玉进来时候,一众仆从都在外候着,等着主子传唤。
蔡嬷嬷进来,手里端着一个盘子,里面是葳蕤堂剩下的晚膳。
她径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:“老夫人,二公子,老奴真没有在饭菜里下毒,为证清白,老奴愿意当场吃下这些剩菜。”
说完,抓起一团菜要塞进嘴里,叶玉眼疾手快一脚踢开她的手。
那团菜洒了一地,很快就有侍女上来清理。
叶玉急道:“你不要命了!万一有毒怎么办?”
蔡嬷嬷哭着道:“老奴上有老下有小,实在不能丢了这份活计,还请少夫人认了吧。”
叶玉诧异:“认什么?毒不是我下的。”
卫云雪开口道:“当时,伯娘、薇姐姐、还有二嫂一起吃饭,二嫂与薇姐姐没中毒,只有伯娘中毒,这未免太过蹊跷,倒好像……”
“倒好像什么?”王玲追问。
“倒好像,这毒是单独下给伯娘的,也不知是谁这么恨伯娘?”
卫云雪露出苦恼神情,眼珠子瞟一眼叶玉,就差把苏氏女是凶手这件事宣诸于口。
叶玉咬牙否认,“我与母亲无冤无仇,为何要给她下毒?”
旁边的卫云薇原本怀疑嫂子,但她说这话,内心的疑窦又打消。
是啊,嫂嫂不可能会给母亲下毒。
王玲开口道:“因为你是苏氏女,苏卫两家一向有仇,苏家为何不拒婚?让你嫁过来?”
“还有……既然不是你做的,你收拾包袱做什么?”
一个侍女把叶玉房内用于跑路的包袱拿过来,里面是一身衣裳,几两银子,一尊玉佛、还有一本从卫云骁那里讨来的棍法。
王玲把东西丢在地面,让众人看个明白。
此事疑点重重,无法轻易下判断,卫云骁与老夫人原先处于中立。
他们看见这些东西,也不由得变了神色。
“苏氏,你还有何话说?”
老夫人开口,沙哑的声音含着些许冷意。
叶玉垂眸低头,糟了,这些东西怎么被拿过来了?
若否认自己不是苏芸,会背上冒充官眷行骗的罪名,若她不说,解释不通自己为何要收拾东西跑路。
不知是谁要害她,脑海中天人交战,心跳越来越快。
卫云骁盯着她,看着她从冷静镇定变得渐渐慌乱。
心中尚存的一丝庆幸逐渐湮灭于浮于表面的心虚与慌张。
卫云骁攥紧手心,失望极了。
都怪他自大,将这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,竟忘了苏家人恶毒如蛇蝎。
苏氏女也是一样!
“把苏氏关押到柴房,待证据确凿再扭送官府。”
卫云骁丢下一句话,起身大步离开。
叶玉听了,明白卫云骁要放弃自己。
她追上前,含泪拉着卫云骁宽大的袖口。
“夫君,不是我!真的不是我!”
卫云骁停下脚步,扭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女人。
她哭起来若梨花一枝春带雨,我见犹怜。
这的确是一张会蛊惑人的脸,他往后不会再被骗了!
他掏出匕首,“斯啦”一声,割断了那角袖子。
叶玉跌坐在地,手上只剩一片残绢,而卫云骁早已远去,背影没入夜色中。
叶玉低声道:“走。”
更深露重,四人冒着夜色悄然离去。
带兵屠村的那名男子叫高溪山,是北齐皇帝的义子,北齐皇帝生有三名皇子,再无所出。
他收养五名义子,高溪山是其中之一,也是最受器重的那个,他轻禄傲贵,因功若丘山备受荣宠。
男子长着一张细腻白脸,薄唇如血,貌若好女,要不是那比寻常人更加高大壮硕的身躯,旁人只会误以为他是姑娘扮的。
他是北齐闻风丧胆的苛吏,剥人皮、点天灯、恣行无忌,还发明了各类摧残折磨人的酷刑,双手沾满鲜血。
初露锋芒时,他是不少好男风高官与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。
如今听到他的名声,不再是北齐第一美男子,而是闻风丧胆的北齐阎王。
高溪山代表北齐南征北战,以狠辣的雷霆手腕收服了不少部落与城池,是北齐皇帝最称手的一把好刀,盛名烜赫。
北齐逐渐壮大,高溪山再无施展身手的机会,难以维系皇帝的青睐。
听闻探子来讯,大魏皇帝病危,朝堂内斗严重,大魏新朝初立不过才四年,时局动荡不安。
正是抓紧机会撕咬一块肉的好时机。
长治就是那块被大魏挂在门口的肉干,趁着大魏窝里斗,不拿白不拿。
高溪山抬眸望着天上的半轮月牙,月斜夜深深,疏星点点。
树影摇晃,徐徐晚风夹杂着野花香,春夜的微凉浸入骨髓,他最讨厌花香。
有恼人的凄厉尖叫传入耳畔,高溪山忍无可忍,起身拔一根长矛运力送入茅屋,破窗而入,“铮”地一声钉在墙面。
“给老子安静点!”
屋内的动静安静下来。
围着篝火的羌兵吓得一抖,再不敢饮酒,呆呆地转头看那间关着村女的茅草屋。
因为他们知道,又要死人了。
只听见茅草屋有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响起,高溪山愈发头痛。
有两名羌兵衣衫不整逃出来,跪在地上。
“将军饶命!”
高溪山没说话,转身离去。
懂事的心腹上前按着那两名羌兵,将军头痛发作,只有点灯才能治好。
两道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,惊得树梢的倦鸟扑棱翅膀掠过皎洁的月,啾鸣着飞远了。
*
叶玉回到村子,派腿快的护村人去其余村子通知他们立即离开。
往那深山老林里面躲。
昔日,羌人一至,他们也曾去燕来县求助,县令不予任何帮助,直言道:“只有魏民才会被庇佑,你们搬到大魏住就不会被羌兵侵扰。”
漠不关己的话令他们彻底心寒。
大魏初立时,崔久的父亲孤身去长安敲鼓,却横尸街头。
冯英权势滔天,他们官官相护,哪怕是王闻之、刘景昼或是卫云骁……
叶玉一个都不信,更不敢暴露身份,舍命向他们求助。
凭他们那几分轻薄不明的情愫就自爆身份全盘托出,只怕她会落得与崔叔一样的下场。
长治能靠的,只有他们自己!
这时,叶家村到处燃起一团团的火焰。
村民带不走的东西就挖坑埋藏,若是没被发现,羌人走了还可以回来拿,实在埋不了的就放火烧干净。
庵堂内,众人能拿的尽量拿,叶玉带回来的东西里,还有几袋米面、棉袄与布匹拖不走,藏起来更怕羌兵寻到。
叶玉吩咐放火烧了。
胡大娘一边心疼地抹泪、一边烧火,火上架着一口大锅,她们蒸了一屉又一屉的馒头。
懂事的孩童们帮着揉面,烧火。
山中不能生火煮饭、容易暴露踪迹,这些馒头会是他们接下来好几日的口粮。
月影西斜,蒸了好几包的馒头被叶玉分给村民们,孩童与妇孺先进深山老林安顿,年轻力壮的人留下来扫尾。
受伤的薛家村三兄弟也被叶玉一起送走。
薛二牛道:“小玉,我身子好多了,可以留下来帮你。”
昏迷的薛大虎已经清醒,薛三熊扶着他,人站起来叶玉才发现他身躯高大健壮,可惜是个伤员,没法出力。
三人商量过后,决定留薛二牛下来帮忙。
叶玉知道他们白吃白拿有些难为情,看他举止还算便利,开口问:“你可会凫水?”
薛二牛黢黑的面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,他挠挠头。
“小玉,对不住,俺不会。”
叶玉想了想,“那你待会儿跟紧叶大郎,千万不可跟丢了。”
被点到的叶大郎站出来,保证道:“小玉你放心,我会照看好这小子的。”
如此,薛大虎与薛三熊才放心跟着妇孺们离去。
薛大虎离开前,停下脚步回眸看一眼叶玉,幽黑的目光难掩担忧之色。
他内心冒出疑惑,这个年轻女子虽然有点主意,但她真能带其余人躲过一劫?
旁边的薛三熊开口:“大哥,咱们快走吧。”
薛大虎回过神,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,保住性命才有来日。
胡大娘三步一回头,哭肿了眼睛,“小玉,你要记得早点躲起来。”
“我知道的,你们放心走吧。”
叶玉手心冒汗,紧张得浑身虚浮,但还是强作镇定,扯出一丝笑容,挥手告别。
胡大娘还想说什么,刘大娘大手一拉,把她拖走了。
“快走吧,别浪费时间了。”
加上薛二牛,留下来的青壮年共有二十八名。
叶玉留在这里等着叶枚从其他村子收集人手帮忙。
不一会儿,山里冒出几道黑影闯入村子,一阵斑鸠的声音响起,叶玉闻声,放心率人过去汇合。
“其余村子的人都躲起来了吗?”
“他们已经躲好了。”
叶枚身后约莫有二十来人,他们来自其余村庄,自愿来帮忙,众人加起来,共有五十三人。
“人齐了,玉姐,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?”
叶玉刚想开口,看见天上飘来两盏天灯,不知是何物。
难不成是羌人在传递什么讯息?
叶玉开口:“阿枚,把它打下来。”
叶枚解下身上的弓弩,她是猎户,射两盏天灯不过是一桩小事。
“咻咻”两声,天灯破了掉下来。
众人跑过去捡起来,发现手心黏糊糊的。
火把很快聚集起来,照亮两盏天灯,就着昏黄火光。
叶玉仔细辨别,发现那灯上面有两个褐色凸点,低头凑近一看,喉咙顿感呕意。
那是两个乳头,这是两盏人皮天灯!
黏糊糊的手上是尚未干涸的血迹,血腥之气扑面而来。
叶玉忍下那股难受的干呕,吐出一句话。
“快跑!”
三日前的夜晚。
在葳蕤堂,叶玉哭着拉住卫云骁的袖子。
“夫君,我没有,我真的没有下毒!”
卫云骁回头,凝望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,看见她嘴巴无声地动了动。
“晚上来找我。”
这是她口型说的话。
失望、落寞充斥心头,卫云骁没理会她,划破袖子离去。
待到天光熹微,母亲的毒缓解后,他来到关着苏氏的柴房。
卫云骁一进来,叶玉就连忙抛出自己的计策,生怕他不愿意多听几句话。
“毒不是我下的,我知道如何钓出背后凶手。”
卫云骁声音冷漠疏离: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”
叶玉不敢靠近卫云骁,生怕被他斩了。
她盘腿坐在地上,伤心道:“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,但你若是将罪名扣在我身上,背后凶手尝到甜头,下次还会继续下毒陷害他人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道:“你能保证,他害了我就不会再害别人?”
卫云骁审度她的面色,坦荡又从容,毫无心虚之态。
“那你为何收拾包袱离开?”
说起这个,叶玉早已琢磨好说辞。
“那身衣裳是出嫁前母亲给我亲手缝制的,我离家月余来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害怕、会彷徨,我思念母亲,去到哪里都是要带着睡的。”
“那尊玉佛是表弟送咱们的新婚礼,我……”
叶玉耳廓泛起一抹淡粉,羞赧道:“那是一尊送子玉佛,带在身边,说不定会灵验。”
说道这里,她的声音变小了许多,其间意味不言而喻。
“至于银子,是用来打赏下人的碎银,没几个钱,我要跑路也不会带这么少,我只是……想打听一下夫君的喜好。”
“还有……那本书,是夫君赠我的第一件礼物,我心中喜爱,自然要珍藏起来。”
叶玉含羞带怯地胡编一通,处处都往卫云骁身上扯。
其实全是假的。
编得合情合理,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低戒心。
他总不能跑去江杭郡查问苏夫人有没有给她缝衣裳吧?
冷漠疏离的卫云骁有了一丝松动,一双鹰目闪过柔和的流光。
“在葳蕤堂怎么不解释?”
叶玉红了眼眶,“我一个闺阁女子,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话,岂不是让人觉得没规矩。”
她盈盈垂眸故作羞,抬手掩面,泪湿襟。
卫云骁不懂姑娘家的这些敏感心思,如今知晓,内心的芥蒂暂时放下,沉声问:
“那你说说,有何计策?”
叶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,连忙站起来。
棉布滑落,卫云骁看见她只着一身白色里衣,身子单薄消瘦,五指动了动,慢慢握紧。
叶玉道:“背后的凶手,不是与我有仇,便是与母亲有仇。”
“可我才嫁入卫家半月,谁会如此仇视我?置我于死地?”
卫云骁看着她理直气壮的神态,想起她父亲做的事。
其实她说错了。
整个卫家都恨她,只是她意识不到,又或者说,她不知道内情,才会如此坦然地把自己排除在外。
转念一想,难不成,她真的不知道苏贤重做的事?
卫云骁内心好奇,便开口:“苏氏,你当真不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?”
叶玉眼眸含着纯澈的波光,浮现懵懂与疑惑。
“我并不知,出嫁前,父亲母亲只同我说要好好相夫教子,其余的便没有了。”
“可我来到卫家,你们总说苏卫两家有旧怨,到底是什么旧怨?惹得夫君不喜爱我?”
不喜爱?
卫云骁看着那双委屈湿漉漉的眼睛,转过身不看她。
“不知道也好,你继续说吧。”
又是这句话。
勾起她的好奇心却又不满足她,遮遮掩掩,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?天天搁嘴边念叨。
叶玉腹诽几句,继续说:“此人不是冲着我来的,就是冲着母亲,顺便拿我当替罪羊。”
“早不害,晚不害,偏偏在母亲管家整理账册的时候害她,说明与家中庶务有关。”
叶玉没有明说与二房有关,省得落个挑拨家族团结的嫌疑。
“既然如此,夫君何不放出风声,就说母亲五日内必醒来,催促背后之人继续动手。”
卫云骁握紧拳头,追问:“你觉得,对方会从何处动手?”
叶玉笃定:“一边是母亲,若她没死,凶手会继续下手,就没人追究那些把柄了。”
“另一边是我,只要我死了,便算作畏罪自杀,替对方背黑锅,此事不了了之。”
“所以,夫君要把葳蕤堂看紧,也要派人保护我,守株待兔,只要对方熬不住来害我,便能抓住真凶。”
卫云骁认可叶玉的计谋。
只不过,来保护她是他本人。
这三夜,卫云骁都会背着两名婆子掀开瓦片前来守她,几日未曾合眼,眼底的青色愈发明显。
果不其然,与卫云骁聊完的第二日,送来的馒头中含有剧毒。
幸好叶玉长个心眼,先把馒头放到老鼠洞口试毒,死了几只老鼠。
叶玉不敢吃厨房送来的东西,深夜来守着她的卫云骁带保暖衣物与饭菜,维持着她这三日的伙食。
连续下了三天的毒,叶玉都没死,甚至活蹦乱跳,与守门婆子吵架、唱曲,精力不减。
刘观音也快要醒了。
背后之人坐不住,派人亲手了结苏氏女,被抓个正着。
现下。
两名蒙着脸的男子被卫云骁几招就打趴下。
叶玉在旁欢呼,“夫君真厉害,这几招也教教我。”
卫云骁只淡淡乜了一眼她,嘴角不自觉勾起。
这女子敢以身为饵,还算有胆识。
石砚很快带人把两名男子带走,经过辨认,这不是卫家奴仆。
在外传播的消息是卫云骁重伤未愈,为了防止真相泄露,卫家严防死守,进出皆需要盘问。
究竟是什么人有本事把外人带进来?
经过一番拷打,对方招出是负责厨房采买的蔡嬷嬷把他们带进来的。
卫云骁传来蔡嬷嬷,人一来,就连忙跪在地上。
“二公子,家宰说这二人是他老家侄儿,到卫家做临时护院,他事忙走不开,才叫我把这二人领进来的。”
口说无凭,卫云骁又传来家宰许常。
许常却是跪着辩解:“此二人与我毫无干系,往族谱数上十几代,也与老奴搭不着关系啊。”
蔡嬷嬷与许常互相指责是对方做的,吵得脖子都红了。
卫云骁揉了揉太阳穴,鼻尖嗅到一股暖香。
他抬头看见洗漱过的苏氏站在身侧,她换了一身新衣,脸颊的绒毛湿哒哒黏在肌肤。
脂粉未施,乌黑浓密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发带束在脑后。
她笑道:“夫君,让我来审,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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